谢谢你握住我的手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我睡不着,坐起来盯着窗外胡思乱想。L突然醒了,迷迷糊糊地和我说Sam, get some rest okay? I love you. 然后又睡过去。我躺下身,仿佛你旁边是世界上唯一安全的地方。

我的身边有堵墙。我和别人之间隔着语言,隔着喜欢的歌手,童年的零食,高考,计划生育,体育和明星梗。学校国际中心给我们群发邮件,说最近以来国际生出现心理问题的比例飙升,学校忧心忡忡。消失不是选项,逃避不是选项,请和我们交流。

其实哪里有那么容易呢?想要交流,我需要鼓起勇气一次,鼓起勇气两次,再三次。我害怕看到别人困惑的眼神,点餐时怕耽误身后人的时间,工作时怕办公室的人觉得我反应慢。上课和写作业的时候压力尤其大,一方面班里的同学十四个大概有十个拉文克劳,其余的里面连赫奇帕奇都是她们院最聪明的一个;另一方面因为听说录取委员会不懂中国的大学,录取国际生的时候以前学生的表现会是很重要的参考因素,项目里本来国际生就少,我更怕我一个人的蠢让教授们后悔招个中国学生进来。

因为这样那样看起来都不成事的小事,我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尤其在最难过的时候,连自己为什么难过都说不清楚。可是自己的国家并不是所谓的港湾,即使再绝望的时候也明白自己更不甘愿回去。只能在这里硬熬。

我和你之间也有那堵墙。可是你说,你想学点中文。我知道需要用英语生活对你来说一定很难,谢谢你这么努力地和我交流。我想,如果我也学中文,你就能轻松一点。

你陪我们一起吃火锅,去中国超市买奶黄包。你说红豆雪糕“不够甜”,叉烧包“太甜了”,可是旺旺碎冰冰 is the best. 即使你叫我尝食堂里的各种甜点时,我十有八九只给你一张痛苦万分的脸。

你一字一顿地叫我的中文名字,说宝贝,晚安。你甚至学会了我名字的写法,不是拼音,而是在你眼中doesn’t make any sense的方块字。姓是电视机,名字是两个箭头和小熊的嘴。你学会了偷偷写在我办公室的白板上,歪歪扭扭地,像个小孩子。

你替我打抱不平。你说,今天在PI课上Cristian居然花了三分钟问你What? What? 我都想和他说Come on dude, I can understand her English perfectly. 你们怎么能听不懂呢?

你翻我的歌单。Well, 大部分我都看不懂,但看起来你很喜欢My little airport。我笑出声,笑得眼眶湿润。生命真孤独,我在一口深井里张望天空。我只看得到自己拼命想爬出井的挣扎,却不曾意识到你也在拿小铲子吭吭哧哧地挖掘我。

你说,Sam, you are so weird. There’s so much to learn about you. How did you find me? 你是特意从中国跑过来抓住我的吗?

不是啊。明明是你在印第安纳州活了二十多年,突然决定跑到北卡来。我可是来这里学心理的,没有想过自己会遇见你,更没有想到会爱上你。可是所有的所有的意想不到之中,我最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