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变得不太勇敢。
身边很亲密的朋友开始恋爱,我们之前的友情结构发生了一些变化。之前可以随便且随时找对方,现在因为顾虑对方的恋爱关系而变得有些小心,我也不再是对方发生事情首先会找的人了,这些都让我不太适应。原本我对自己的单身状态很是满意,但这件事以后,我不由自主地对此产生怀疑。我感觉到更多由压力导致的恋爱需求,但对这种需求又非常抗拒,觉得很不公平。
今天和友聊了我的困惑。友给我的建议很是中肯。他说很多事都很不公平,不按主流行事真的很辛苦。但事实就是这样,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
要么我硬磕到底,也许我最终会过上完全理想中的生活,但在此之前我会经历很多自愿的痛苦,在此之后也必须继续面对可能的质疑和伤害。这便是自由的代价。这些额外的痛苦并不是我的错,却是无法逃避的现实。
要么我真正接受现实,且不把这个决定当作妥协。我会失去一些理想化的东西,但我会获得另外一些现实的好处。
友说我觉得最终你还是会恋爱的吧?我听他这样说的第一反应是抗拒,觉得对方这么说还是想逼我做出主流的选择。但出于对友的信任,我压下了这份抗拒心理而静下心来继续听他讲。
友说在当前这个社会结构下,恋爱也许像每天喝够水一样。你不一定觉得自己需要它,但它仍然在一定程度上有必要性。你现在觉得心理上抗拒,但也许我说的这些正是你需要的一个推力呢?
友的话让我想起晚春(1949)这部电影。女主角原是不婚族,她觉得只要能和父亲在一起生活就很幸福。可是父亲刻意把她推开,要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女主角最终向父亲道歉,说对不起我这么自私。我会努力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当时看完电影我并没有完全理解父亲或女儿的决定。但和友聊天后我突然对这部电影有了新的感同身受的理解。我对人际关系的需求其实很高,且社会约束不论,我其实也是有发自内心的恋爱需求的。我以为自己可以把这些需求平摊到朋友们身上,身边也的确有很支持我的朋友圈。但现在我意识到,让处于比较传统关系中的朋友们共同分担我对非传统关系的追求,这其实也是一种自私。作为朋友圈中唯一的单身人士,我想在某些瞬间我还是或多或少会侵犯一些朋友的传统关系的边界,并因此造成一些张力。
我也在反思自己,其实我真的有那么不传统吗?我到底是在遵从本心而坚持自我,还是出于其他原因而抗拒恋爱关系?
首先,也许我仍然有内化的恐双心理。虽身为双性恋,但我对理想中的恋爱关系下了很严苛的性别限制——我抗拒和男人约会。的确我是更喜欢女人没错,但不想与男人约会的另一部分原因也来自于某种愧疚。觉得自己和男人约会就是落入俗套,是假双性恋。正反都要面对双性恋抹杀,与其和男人约会而需要证明自己不是异性恋,我宁愿和女人或非二元约会而需要证明自己不是同性恋(这样至少还是有被自动包括在酷儿群体内,虽然要面对另一种困扰)。另一层原因是,我大概觉得如果自己真的和男人建立长期关系,我就再也没有机会真正被我妈接受了。我将永远失去合理的理由来拼命让她看到我、看到全部的我。
我知道考虑这些仍是把自己的选择建立在别人的眼光基础上,但没有经历过被抹杀的人就不要轻飘飘和我说“为什么要在意”。可以自在地不在意他人的眼光,是因为他人的眼光多半是善意的。我不相信日复一日被质疑的目光包围,人仍然可以毫不在意。
但无论怎样,我还是有被外界因素而非内心渴望而给自己下了限制。也许应该更加敞开心扉一点。
其次,我潜意识里也许在逃避真正亲密的、有长期关系潜力的恋爱关系。过去每次的恋爱我都谈得很猛,每次结束后都伤痕累累。我嘴上说着不怕不怕,其实还是怕的。人工限制恋爱对象的性别也好,暗恋朋友一年半而迟迟不能对其他人敞开心扉也罢,这些举措可能都是一种自我保护。不去考虑真正可能的对象,我就不需要面对可能的伤害。对待他人的示好,明明心里有点喜欢,我却故意转移话题。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更加顺其自然。不强求,但也不强行不求。
再次,我对自己的宗教新身份仍然存在困惑。我直觉上认为信教只是我的个人体验,和主建立的关系只和我与主有关,我也不需要对其他人解释任何决定。因此我未来的恋人未必一定要是穆斯林、甚至不需要有任何宗教信仰。但因为自己的宗教体验尚浅,我不知道这是一种无奈的妥协,还是真正合理的想法。要想清楚这一点,我大概需要和教徒朋友们再聊聊,然后再好好读读古兰经。
最后,我还有一个不恋爱的借口,是“希望身体力行对抗传统社会结构”、“希望自己成为任何朋友都可以随时放心找的那个朋友”。但现在,我需要仔细想想自己作为一个个体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如果长期稳定甚至有些传统的亲密关系是我想要的,那么就允许自己去追求它、接受它。追求个人幸福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还有很多问题需要继续思考,但“接受现实是否会失去自我”,这个困扰了我很久的心理障碍,今天终于得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