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我已经失去安然度过黑夜的能力。

一整片小区都停电了。最近的光源是伊通河旁的路灯,与河对面的居民楼。水也停了,落入黑暗的五分钟内我抢出了足够度过今晚的饮用水和生活用水,但也仅此而已。楼里的电梯没有电,每次停电时我都会在电梯旁听一听,我妈会说我“你也没能力救得了别人”,但我还是会去听。没有听到声音。没有人被困在电梯里,但我们都被困在电梯外面了。

然后我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八楼的邻居女士抱抱怨怨地往上爬楼,说“哎呀,你二楼好。还是不能买高层。” 六楼的邻居小男孩搬自行车上来,吭哧吭哧地,喊着“天啊,有没有人帮帮我啊!”我打着手电走过去,他说,“谢谢你啊!我妈妈下来接我了。” 一分钟后,他妈妈也谢了我一下。

回屋里找蜡烛和打火机。住同一个小区的奶奶给我打电话,问我家里有没有蜡,没有的话给我送过来。我说找到了,没关系,太黑了很危险,你不要走。奶奶就挂了电话。奶奶是硬核奶奶,比我还不会说软话。她只会给我粽子,给我康乐果,给我姨姥从天津带来的一盒点心,给我白菜和土豆,给我很多人生的道理,停电的时候给我蜡。洗完碗要把水池也擦干净,干活要干净利落,要做就做全套,不要给下一个人添麻烦。这个也是和她学的。

今天妈妈在医院陪姥姥,爸爸下班回来,在停电前就累得睡着了。不用面对停电的二人并没有比我更幸运,我们在面对不同的黑暗,而我的最轻。

鹿发小视频给我。喂呀,我说,我都没有wifi,还发视频过来我。她说就四秒钟,至于吗你。然后两小时内又发了10秒,10秒和26秒的视频过来。她的猫猫把她的拖鞋啃掉一半,她质问猫,猫说喵。我笑出声。随心所欲的猫和女孩都可爱,只剩600兆的流量也不算什么。

我躺在小白沙发上想着没干完的活。一个月前卖掉了笔记本,很便宜的价格。对方出价两千,我心知太少,但没反对,五分钟就成交了,像抛出手了一个大麻烦。走出科技城就下了小雨,一年来和我相处时间最多的居然是我的电脑,心情像分手了一样又轻松又难过。

两周前去百脑汇挑新电脑,和每家售货员都说,我以前用的是戴尔Inspiration那个系列,你知道吗,性能很好的,可惜电池总是坏。我还想买个和它用起来差不多的。每家售货员都应着,让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其实我连人家名字都记错,是Inspiron。我稀里糊涂地说,对方也稀里糊涂地听。两边都以为我们在交流。

新电脑没有买,干活只有家里的台式机。刚刚断电时的文件也不知道有没有存住。如果来电了我今晚熬夜也要把活做完。这样想着时,突然就来电了。冰箱嗷地醒过来,各室灯光大开。我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