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活下去的理由

#抑郁,我们共同的秘密

Growing Up Gay是我加入悸花后参与翻译的第一步影片,我负责前十分钟,今天才找时间看完后面的部分。这部片子角度很好,里面有很多台词都让我感同身受。比起他们遇到的问题,我已是幸运儿。我没有经历过毒品成瘾,没有受到过严重的校园霸凌。我不知道我的问题从何而来,但那种觉得没有人能够理解自己、无法诉说的感觉同样真实。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我就不能一直快乐下去呢?无论什么到我手里好像都会被我搞砸,物件也好,人际关系也好,在我身边总要承受风险。我也不是不想维持开心完好的状态,但这仿佛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开始的时候好好的,日后总要折损。这样的经验反复发生,以至于我已不太相信长久的幸福。就像一个诅咒。

现在我明白了,我不是什么“被诅咒的灵魂”,没有什么神盯着我,不想让我幸福。答案其实很简单,也很科学。问题在我身上,是一种心理上的非健康。这个问题一直存在,也许已经很多年了,我也隐隐约约地知道,只是从来没有正式承认过。我会怕,怕它们影响同学同事对我的评价,怕它们影响我的日常生活,怕亲密的人因此疏远我、放弃我。我不愿意被看作有问题的、不健全的。而且我父母对我很好,生活待我不薄,我看到那些更加恶劣的新闻,会觉得我不配得病。仿佛在这种状态下疾病本身就是一种不知感恩。我的自尊心有时极强,有时极低。我至多承认自己“最近状态不好”,以及“每个人偶尔都会有问题,需要帮助没什么可耻的”,但仅此而已,让我说出我可能真的有什么能被叫得出名字的问题,我到现在还是做不到的。(我连打出“抑郁”这两个字都觉得不舒服)。我觉得,没那么严重的吧,我不是还完好无损地在这里吗?有些日子里,我不是能够保持很强的动力性吗?这样就够了吧。

处于这种状态下谈恋爱也许并不是最恰当的时机。当然不是说非心理健全的人就不值得被爱,我们当然值得被爱,每个人都值得被爱。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尚能找到合适的方法和问题们共处。自己会习惯自己,突然的沮丧怀疑、入睡困难、自我伤害的欲望,这些不会吓到自己,因为经历过太多次,知道这是我的一部分,也总会过得去。但这种习惯也让我怠慢了问题的存在,迟迟拖着不去解决。我知道我是不会自杀的,出于专业的原因我知道这只是一种心理不健康,我心中始终存着能够被治愈的希望。但我没有治愈自己的能力,是不是很讽刺?我们上了异常心理学,我甚至考了咨询师证,能够识别问题,却仍然隔行如隔山,没办法真正处理问题。也许即使我在咨询业内,也会是当局者迷,没办法既当咨询师,又当来访者。

可是恋爱要和另一个人相处,如果对方恰好又心理健康,随着关系逐渐深入,彼此的差异就会把所有的问题暴露无遗。比如很平常的日子,我们度过了美好的一天,我躺在沙发上,突然流眼泪。比如我困但又需要做事的时候就会抽自己巴掌和挠自己的胳膊。比如我会故意说很多自我贬低的话。比如我会反复质疑L的感情。比如深夜我们躺在一起,随意闲谈,然后我开始啜泣,抽噎,然后哭得好像全世界都在我眼前崩塌。

和同专业的人恋爱的好处是,L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大惊小怪(也许他有时候也会的,但大部分时候不会)。我的痛苦没有被不屑一顾。最开始约会时我们还不是很熟悉,偶尔会谈一些深入的话题。L有问过我有没有自残过。他说我的眼中会突然充满忧伤,觉得我好像随时会消失。我没有做过,但我确实想过,很多次。最接近的一次我已经站在厨房里,拿着刀子,站了几分钟,然后把刀子叉回刀架,回到自己的房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有一次我站在休息室的窗前,把窗子推开,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然后又探回来。那天L进来时只看到我在冬天的傍晚站在开着的窗子前,脸上大概又是那种痛苦而虚无的表情。我让他回家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他像是察觉到什么,坚持不回去,把我送到车站,告诉我他爱我,然后等校车送我回家。回家后我发现他还给我室友发短信,让她陪我聊一聊确认我没事。

我知道就算没有这些我也是不会真的做出什么的,所以他不至于是救了我的命。但我对他做的一切仍非常感激。连我自己都不想和自己相处的时候,他也没有离开。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值得关照自己的时候,他仍挂念我。这样小小的举动确实让我好了很多,他让我变好,但爱情毕竟仍然不是专业帮助,我的问题并没有完全消失。

上学期期末时做助研的教授和我打招呼,问我最近怎么样。我说还活着。她大概以为我在开玩笑,也玩笑着回应。但活下来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也不是一件能被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对我来说,这是一个需要一做再做的决定。我需要在心里储存很多力量,以备不时之需。我需要时不时在日记里夸自己,有时候也会记录每天三件开心的事,看起来挺傻气的,但它们给了我继续下去的理由。2019,我的本命年。今年我二十四岁,我决定要好好处理我的问题,提升它的优先级,承认它们,然后解决它们。我想要好好活下去。我决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A life-saving list for myself

  • 吃巧克力(endorphins, sugar high)
  • 拥抱(oxytocin, reduction of norepinephrine)
  • 游泳 (endorphins again)
  • 更新简历(我超棒的 又有新东西可以写到简历上, reward)
  • 更新日程表(规划明天, keep on track)
  • 吃鱼 (tyrosine, dopamine)
  • 整理文件夹 (喜欢规规矩矩好找)
  • 洗衣服/刷碗/吸尘 (喜欢东西变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