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的不是我爱你,而是我不怪你

昨天和 Bi 发生了交往以来最大的一次冲突(本来是想写吵架来着,但不知道吵架的定义到底是什么,虽然是一个充满负面情绪的交互,但我们没有提高声音,也没有恶语相对,所以暂且不称为吵架吧)。

矛盾的导火索仍然是来自于我们依恋类型的冲突。我感到焦虑,于是想要和 Bi 沟通。但是 Bi 压力很大时没有足够的精力进行沟通,于是有退后的行为表现,而这样的表现让我感觉更加焦虑。给 Bi 打电话,可是 ta 在朋友家,没办法接我的电话。等终于有空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处于情绪低谷,感觉精疲力尽,于是对话从一开始就充满消极抵抗。这部分的对话几乎没有建设性就不记录了,真正的冲突大概出现在快要结束对话的时候,我知道 Bi 还要去见另一个朋友,所以告诉 ta 我希望结束对话,但此刻我的语气听起来明显还处于消极抵抗的状态。


Bi 说,你可以之后再发消息给我,说说你具体感受到的困扰。我说“I don’t think I will do that.” Bi 说,那发语音信息会好一点吗?我还是说不。Bi 说,为什么呢?我无言以对,却哭得愈发厉害。

我可以感觉到 Bi 在这个过程中一退再退,但还是很坚持地想要鼓励我交流。但我那时的情绪如此激烈,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无法承受,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拼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关闭闸门。

接着我们经历了长达几分钟的沉默。我站在闸门内,使劲拉着绳索。Bi 站在闸门外,大概听着闸门里的波涛汹涌,无计可施,却又不想离开。

我终于开口,但说出口的还是冷酷的拒绝。我说没关系,你挂电话吧,我没事。Bi 说,but you sound like you are in a lot of distress,我不想在这样的状态下结束我们的对话。我说我不想再去想这件事,也不想隔着屏幕交流这件事。在我们能见到面之前,我宁愿 take my mind off it。Bi 说,可我这几天都没时间,我不想让你这几天继续积累这样的负面情绪。

又是一阵僵持。我感到自己的心里有那么多悲伤、失望、无助,指责的话几乎喷涌而出。而与此同时,我的心里又承载着那么多爱和怜惜,我舍不得说任何让 Bi 伤心的话,舍不得说任何会从根本上伤害我们关系的话,心里也明白 ta 已经在能力范围内尽最大努力 be there for me。朋友已经在约好的地点等 ta,ta 明天一早就要开车去爸妈家。如果现实允许,ta 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过来安慰我,可是现实是真的不允许。这一刻似乎站在对立面的不再是我和 Bi,而是我自己的情绪和理智,是我的童年和成年,而她们互不相让,僵持不下。

最后 Bi 大概意识到 this is not going anywhere,于是即使明知我的 “I‘m okay” 其实是 “I’m not okay at all”,也不得不 take my words at face value。Ta 语气充满犹豫地说,okay, I have to go. I hope you…take care okay? 我只简短地说 okay, thanks, bye。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又是嚎啕大哭了好一阵。我感到自己内心的矛盾。我的拒绝交流,一方面是赌气,一方面也是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平静的交流需要很强的逻辑和心力,而此刻我被情绪笼罩,既没有逻辑,也没有心力。

但我明白我的拒绝行为也会给 Bi 带来焦虑。所以我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逼着自己给 Bi 发消息。我说我不想通过文字交流这件事,是因为当下的情况已经让我感觉很难面对,所以在没有得到一些有效的安慰之前,我觉得再付出时间和精力去想这件事会让我觉得很困难,尤其不知道我发出消息后多久才会得到回复,这个等待的过程会让我感觉更加焦虑。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暂时关闭自己,对不起,但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其它应对方式。我不想增加你的压力,也不想感觉自己对你来说是个负担。我们就等能见面的时候再继续讨论吧。

我看到 Bi 在打字,打了好半天也没有发送,大概也是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什么才合适吧。最后 ta 说,没关系,你不是一个负担,我不是有意读了你的消息又不回复的。

看到这句“你不是一个负担”,我觉得好像那扇闸门上突然被开了一扇窗,所有的水流从窗口咆哮着翻腾着冲到闸门的另一侧。我瞬间明白了自己所有复杂情绪的根源。并不是对需求没有被满足的失望,也不是对未知需求能否被满足的恐惧,而是对自己需求的羞耻。

我抽抽噎噎地给 Bi 发语音消息。我说对不起,不是有意不和你交流,我就是感觉真的很受伤,因为这个场景让我想起我小时候想让爸妈注意到我,但却被反过来指责我不懂事,大人这么忙都是为了我,我却还不懂感恩不知满足。于是长久以来我不依靠任何人,因为我不想被任何人当成负担。你说我不是一个负担,真的很有帮助,我一下子就感觉好受多了。

我感到自己的逻辑和心力在慢慢回归身体,内心中成年的我拥抱童年的我,提醒自己我已经不在那个环境内,现在我可以被允许表达自己的需求,不会因此再被责备。不需要再关闭自己了。

我逐渐冷静下来,告诉 Bi,我想要的并不是时刻的关注,甚至不需要每次表达需求都被满足。我需要的是一个安全的环境,知道自己每次表达需求,即使不能被满足,也不会被怨恨。

这时我想到我的焦虑和 Bi 的回避其实一本同源,也许都是来自对需求的羞耻和对被指责的恐惧。于是我接着说,我希望我们能够答应彼此,我不会因为表达对注意力的需求而被你怨恨,你也不会因为表达对空间的需求而被我怨恨。This will be our bottom line,即使出于惯性,面对对方的需求第一反应还是被 trigger 到,但希望我们可以坚守这个底线而共同练习新的应对方式。

Bi 回了语音消息,感谢了我和 ta 分享我的脆弱,也表示很同意我说的,ta 不会埋怨我的需求,也希望自己的需求不会被埋怨。最后我们互相说了我爱你,结束了这次充满情绪的交流。

经过这次冲突,我增加了对自己的了解,似乎也更有经验和能力面对未来的可能冲突。虽然愈合的旅程还是前路漫漫,但很感激此刻的我们仍然在携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