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和 Bi 的关系陷入了一个僵局。我想追求心目中理想的自由联结，却不小心陷入过去谈单偶恋爱时的习惯，很努力地想抓紧 Bi，又因为这样的紧密而感到局限。Bi 本就偏回避，大概更是因此而感到不堪重负。终于我们都感觉到目前的情况并不理想，于是就此进行了一次对话。
标签 or 无标签？
对话开始时我们一度陷入了巨大的困惑。Bi 说想让我拥有最好的感情，有时担心自己不能给我我需要的东西。我当下的那个瞬间是很伤心，觉得 ta 根本就是想放弃我。加上我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也没法好好支持 Bi，也担心自己不能给 Bi ta 需要的东西。于是我半赌气半心灰意冷地说，那要不我们就还是做朋友吧，等有力气了再试着继续恋爱。
这句话说出来本以为会很伤心，但那一瞬间居然是轻松多一点。就好像不如破罐破摔把话全说开的感觉。两个人心情好起来又开始感怀对对方的喜爱，不约而同地觉得 but I don’t want to lose the emotional intimacy, I still want to send you good morning texts, I still want you to send me cute little voice notes, I want to kiss and hold hands and call you baby, …I want to keep seeing you?
但同时又想不清楚 but what does that mean, am I just taking the easy road and avoiding serious commitment, do we just want the good part but not the bad part, are we both not fit for relationships at all, etc.
但是亲密关系的标准到底是谁来定的呢？这些问题我确实想不清楚，但我们真的需要想清楚嘛？我想起在过去的对话中，Bi 曾说起和我的联结就像家人一样，让 ta 非常确定想让我一直在 ta 的生命中，就算有一天我们的关系改变了，不再是恋人，或不再是如今的相处模式，ta 也想保留联系，永远 have my back。这样的话刚听到时让我感到不安，条件反射地认为 Bi 是在说和我做不做恋人都无所谓，恋人朋友对 ta 来说都一样。所以我问 ta，在你眼中难道不把我看成你的女朋友吗？Bi 反问，“女朋友”这个名词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开始 Bi 这么问我，其实我有点气恼，但气恼其实是因为我根本没有一个好的答案。我意识到自己有多久是活在社会对我的规训中，恋爱要“名正言顺”，有一个正经的“名分”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但那些真的重要吗？我甚至不再知道名分本身到底是什么作用。除了给外人解释会容易一点，对我们的关系来说其实毫无改变。我和我的其他朋友们也是一样。我和亲密的朋友之间的相互挂念和支持也非常深厚，说明人本来就是有能力同时爱很多人的，为什么一定要细细分辨这些感受之间的区别呢？一个名分和标签，真的能让我更加安心吗？如果标签就意味着长久，这不反而是对彼此的限制吗？而换一个角度，抛开标签对我们的期待，我觉得我们之间的相处反而更加自由和真诚。给你发晚安，不是因为这是“恋人会做的事”，而是晚上睡前真的有想到你。每一次感到彼此的心很接近时，我都有种第一次感受到时的惊喜和感动。
我觉得这样的意识形态和 poly 大概是互通的，poly 比起尊重“社会准则”，更尊重人的当下感受。我和恋人共享心灵互通的瞬间，分享生活日常，彼此坦诚相待，这些对我来说的意义远不是一个“男女朋友“的标签就能承载的。在我心中 Bi 的标签是 ta 的名字，只有在不那么熟的外人面前我说起 ta 才会说“my partner”，也不过是为了在社会中行走而方便罢了。毕竟处于这段关系里的是我俩，那好像只要我俩开心就行了吧？怎么定义、怎么对外介绍我们的关系，这些是引起我不安的事。和 Bi 相处的开心、想见 ta 的期待、想成为 ta 的情绪网的组成部分、在 ta 面前体会到的被接受、被支持，这些是我很确定的事。有这些就足够了吧，Bi 对我来说就是 Bi，是一个特别的存在。纠结我们的关系到底是什么，这反而才是舍本逐末吧，还容易陷进牛角尖拔不出来。
紧密 or 不紧密
Bi 说 ta 好像把那种特别紧密的亲密关系浪漫化了，以为这是自己想要的，其实还是爱自由独立多一点。我心下一寻思我也是哎其实……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对 title、同居这类可以“证明”关系的行为一度十分执念。大概就是从小孤独惯了，好像小时候不让吃零食，终于轮到我长大，就特别想买零食。结果发现零食在脑海中因缺失而被神化，而我根本不喜欢吃零食！
其实我们想要的东西好像还是一样的，就是轻轻松松地在草坪上坐着喝果汁，不想喝酒。那我们就只喝果汁好了啊，就算其他人都在喝酒我们也不需要喝酒的啊。
我想要的亲密关系也是自由的那一种。我还是很喜欢自己去看电影散步，去吃好吃的去旅游。可能和文化背景有关、和惯性有关，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自私，一边享受一边也很内疚。结果今天听 Bi 一说 ta 其实很希望我自私一点，那岂不正好。如果我俩都这样那也是一种合拍吧？！
与单偶制告别
想清楚这些后，我在短短两天内给追求单偶制的自己办了个小型葬礼，大哭了一场，追忆了一下过去单偶结构下创造的美好回忆，然后决定 let her go 了。
怀抱一个”美好家庭“的幻想是多么美妙啊，世上有那么一个人属于你，永远会照顾你，不会离开你，这是多么理想主义的一种构想。
我们想做彼此的那个人，即使潜意识里知道是幻想，也想拼尽全力满足对方从不曾被满足过的愿望。可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我们开始心安理得地享受对方，而对原生家庭的怨恨也开始浮现并不由自主地投射到彼此身上。这似乎是我们的感情中比依恋类型更大的问题（当然，因为依恋类型而导致对这个问题的忽视也不容小觑）。
我想到今天我不得不必须接受的现实是，我童年所缺失的情感支持，永远都不会得到了。我无法通过自己建立一个传统家庭来愈合这个伤口。但世界上有那么多其他的可能性，我可以用自己最想要的方式爱自己，给自己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是等待别人给予。而在此之上，我还可以去爱别人，那么多那么多的别人，而不是仅仅一个人。这是一个悲伤而快乐的意识。只有放下，才能重生。
如今的我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回去了，西化不西化的也没必要追本溯源，实在是尝过一点点自由后，愈发感觉到不自由，毋宁死。
爱情，慢慢谈
现在，我仍然时不时在传统和新奇之间疯狂摇摆，想不清楚自己最想要什么。也没关系，能试试就很厉害了。
Bi 形容我们的关系，说 it’s really special to have someone who speaks your brain language。我也有同感。我们的交流，即使是在最艰难的对话中，也永远能保持基本的尊重。我们尽量不相互指责，我们关照对方的心情，我们都有一定程度的自我觉察，且能够负担自己这一部分的责任。
而更多的时候，在说起其他事而不是我们对立的依恋类型时，我们的交流如此顺畅。就好像开口前就已经知道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站在彼此这边，无论是受了委屈、被他人误解、还是面对自己内心的不安，ta 一定会理解我的心情，一定会告诉我不是我的错（且对方这样说时，我也真的信任 ta）。而每次交流后都觉得，啊，果然是这样，还好有 ta 在我的生命当中。
所以这再次证明了爱情远远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元素。爱情是那么薄弱，它需要人在极好的状态下才能保持那样程度的激情和热情。我只考虑自己的经历，不由觉得爱情其实就是一场被想象放大了的发狂。我谈过最浪漫的一场恋爱大概是和前男友。我们在草坪上手拉手躺着，他弹吉他，我跟着哼唱。那个瞬间是如此宝贵，但浪漫解决不了任何生活中的实质问题。我们该吵架还是吵架，在彼此的不理解当中，我们再也没有心情去草坪上弹吉他了。我又想到我很抑郁时他陪我在公交车站等公车，给我室友发短信请她“可不可以和 Sam 说说中文，因为她今天真的很难过”。那个瞬间是爱情吗？那时候连我都不能感觉到与自己的联结，又如何有谈及爱情的能力呢？
而说回和 Bi 的关系。即使我在最惨淡的心理状态下或是最忙碌的日常生活中，我仍然能意识到且感激我和 Bi 对彼此的爱。它并不剧烈，但如此坚实，又如此温柔。这是我无论如此都想保留的感情。而在此之上，我想我需要给彼此一些耐心来认识彼此，再去谈及爱情或其他可能性。
虽然是在 dating app 上认识又是活在这个左滑右滑的快时代当中，我却真的很想慢下来，慢慢了解一个人，再去考虑恋不恋爱的关系。
现在的心情大概是由很多因素凑在一起而决定的：没有了“建立传统家庭”的执念，当然也毫无生儿育女的意愿；童年的情感缺失在逐渐愈合，“我一定要找到一个人来爱我”的心情不再那么急迫；多偶制的结构没有那么强的排他性，不会有“我如果不拼命推进关系 ta 就会和别人跑了”的竞争感，也不会有“万一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比较感。每个人和每段关系都是独立的，一切像水一样流过我的身体。在这样的语境下，也许我更能允许事物和关系自然发展，保持开放的心态，但在接受时也不心安理得。
在这样混混沌沌的状态下，我们又半交往不交往地度过了两周。这两周以来，我们很有默契地不谈关系，只谈感情。我们会亲吻，叫彼此 baby，会牵手，会说 “很开心你在我的生命中”，唯独不提标签，不提承诺。这样的关系看似暧昧不清，却偏偏对我们来说很恰好。对 Bi 来说，没有了一些“必须”的期待，ta 反而没那么逃避。而对我来说，没有那些表面的承诺，Bi 却仍然如此对我，让我意识到我们的关系的确无需结构来维持，而是靠我们对彼此的喜爱和我们共同珍惜的联结来维持。看似虚无，却更真实，反而让我感到安全，而无需再时时焦虑、讨要安慰。
今晚我们发语音信息聊了大概一小时，说到最后我们都有点情绪化，心中充满感激。Bi 说，well you can’t get rid of me now! 我说 I’m also here to stay! 这样孩子气的宣告，也许就是我们对彼此特别的承诺吧。